破碎萬花筒

注意：架空。

印象裡某一年的冬天，雪下得格外緩，很柔。

極其柔和，光瞧它乘風飄浮，滯於半空旋轉的身姿竟比倏忽落下之梅還要輕盈，且似一副不欲觸地的模樣，便能知曉。此外，它撲面時所帶來的觸感完全不同於認知，非冰冷沁骨，卻是殘點溫度與搔弄，更挾帶了份味道──突兀的，全然獨立於這片寧謐的肅殺之外──是一股腥甜的味道。

於是詫異之餘，他也就未過分在意這雪的異樣。只是事後才察覺。

當下，原在閉目凝神的他猛然抬了首睜了眼，手則習慣性地迅速搭上劍柄，待視覺甫適應了光亮以後，便見於此千山人跡杳，空徑盛六出的世界，有個人半身染血，清晰而強硬地映進了眼簾。那人負了傷，踏著搖搖晃晃的步伐走來，他身畔有純白飛舞，有鮮紅微濺，顏色分明地把兩道樹林的梅花素潔都理所當然地徹底壓蓋過去，讓誰不注意都得稱難。

依舊慢慢墜的是雪。

突然，那乍現之人若有似無勾了個笑弧，又眨眨眼，接著在距他三步之遙處，在他猶在茫然之際，淺嘆一聲，再砰的一聲，栽倒雪地。

有客未知自何方來，遺我一翦梅。皺了皺鼻翼，出來透氣的一期一振愣愣地接下遞到自己面前的花，邊嗅著淡雅的香，邊瞅著眼前的人……

啊，歲月單薄，光陰流逝，一稔又過，他又來了。

碎雪簌簌，灑落肩上。立於庭院中央，輕拂掉衣上的雪沫，然後，他望進他琥珀色的狹長雙眼，在澄澈的眸子裡面，流轉的是明顯的快樂與期待。

期待？

滿頭霧水的一期一振面露困惑，剛要說話，鶴丸國永卻搶先發出了疑問的單音：「嗯？」

「怎麼？」不得不改口。

「甚麼怎麼，我送你花，你應該要說謝謝的，禮貌呀禮貌！」鶴丸國永咧嘴，揚聲笑了，似乎為自己的語句感到得意，直到一期一振眉梢逐漸染上了無奈，他才稍作收斂，道：「不過也不必說。走，陪我去看梅花。」話畢，便直接捉住一期一振垂在身側的手腕，興高采烈地就想往外走。

「等……」煞停腳步，望向鶴丸國永扣住自己的手，一期一振像是突然想到了些甚麼，有點赧然，但不忍亦不捨甩開。他抿了下唇，不動聲色，「很抱歉，我尚有公務在身。」

聽出拒絕之意，鶴丸國永扯扯嘴角，道：「放鬆一下嘛，很快的。」

「不。」

「不然，等你忙完。」

「您自己去看也行。」

「我會迷路。」

聞言，一期一振不語，只淡淡地朝說謊不臉紅的某人一瞟，蹙眉，搖首。鶴丸國永被這充斥複雜的冷冽一眼給鎮住，掙扎地呢喃了幾句，才萬般不甘地鬆開了一期一振的手，看他轉身，進屋。

其實早就來了，都等了一個上午。

因為一期一振忙了一個上午。

鶴丸國永鼓頰，把手插在兜內，原地跳了跳，接著他抬了抬右腳，用黑色木屐將鋪墊得平坦的雪給踢弄得凌亂。

站在木製書櫃前，一期一振看了會被鶴丸國永採擷的梅。他把玩著深褐色的枝椏，陷入記憶的長河，並沒有察覺到，自己在回溯過往的同時，已然流露出一抹溫煦的笑意。

打從救下受傷的鶴丸國永那刻起，一期一振便被纏上了。

是的，被鶴丸國永纏上。

美其名曰「看看恩人無恙否」或者「我又來了！怕你無聊」，實際上鶴丸國永是在進行無數次厚臉皮的打擾。鶴丸國永總在每個冬末到來，為本當安靜寧和的日子增添了活潑，起初一期一振不甚習慣，但年復一年，再如何不習慣也終會成習慣。

除去砸來的雪球與各種無傷大雅的作弄，廊下賞景、策馬踏雪、品茶和煮酒，大約就是如此模式的互動。鶴丸國永身上有種奇妙的氛圍，是雍容自在的暖和，足夠包容一期一振下意識以禮貌打造出的隔閡，因此對於他的來臨，甚至是更進一步的接近，一期一振產生不出排斥。

然而相處時曾疑惑過，為何他會受傷？為何他出現在那僻靜之地？又為何只於梅開綻的時節悄然到臨，氣候轉暖便離去……

一期一振沒有問出口。

儘管屢屢見他背影消逝，胸臆存有不適。

但，畢竟任何人都擁有著秘密，深諳此道，自是不會去問以免徒增尷尬。食指一頓，施力一按，把手中的梅花擱在案上，一期一振呼出口氣，端坐好，開始翻閱疊得整齊的文件。

鶴丸國永俯下身子，看著斜靠柱緣的一期一振睡著的容顏，靜靜地。餘暉籠在天幕一角，偏了個角度，映照了一期一振眉宇間的疲憊，這使得鶴丸國永向來掛戴歡樂的英俊面龐，罕有地換上了擔憂的表情。

負責、獨立，工作一絲不苟……這是第六十幾次來找他了？而他愈發忙碌。鶴丸國永湊向前，雙掌隔空憐惜地捧起一期一振的臉。沒有碰觸，就停在咫尺處，怕吵到他。

也就僅有在冬末春初能化成這樣的姿態，才能來看看你，所以多麼希望與你寸步不離。鶴丸國永慢悠悠地想著，但更希望的是你要愛惜自己啊！因為時機未至，我還無法總守著你。

「……鶴丸。」

截斷鶴丸國永思緒的是一期一振轉醒的溫和嗓音。

「喲，起床了？」

一期一振頷首，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交錯的鼻息在肌膚的逗留，頓時驚慌，僵直了背脊，不偏不倚撞上了鶴丸國永的額。

吃疼的一期一振手足無措，惹得鶴丸國永忍俊不禁，他故意維持著把他包圍在自己陰影底下的姿勢，瞇起眼，指腹摩娑在他面頰浮現的淺淺紅暈，認真地評點：「顏色不錯，看上去挺美的，好似晚霞。」

「咦？」

「決定了，我們就一直這樣吧。」

臉上略為粗糙的撫摸令一期一振莫名興起貪戀，可數秒後，他垂下長睫，自制地道：「別老是胡言亂語了，請讓開。」

「哈哈，不想讓，你能奈我何麼？」端詳一期一振被逗得羞窘的模樣，鶴丸國永繼續道：「我可是很喜歡……」

「聽不到，您講的任何話都聽不到。」

「唉呀，太傷心了！」完全是愉悅的口吻，「一期一振，你害羞了，真有趣。」

在鶴丸國永揚起了壞笑打算說更多之前，覺得一切必須就此打住的一期一振驀地抬眼凝視對方；原以為會見到一副嬉鬧的神情，孰料卻跌進了他瞳眸蘊含的柔情繾綣，一期一振咬牙，掙扎反覆，終究輕聲詢問：「您認為……梅花，是在幾月開的呢？」

挑高單邊的眉，鶴丸國永不假思索，答：「差不多這幾個月。」

「即是您在的時候。」

「唔。」此回鶴丸國永倒是稍稍停頓了，「的確，這麼講也行。」

悄悄地，天色黯淡，玉輪爬昇。

相對無語時，鉛華稀薄，模糊勾勒了天地無瑕，照得積雪晶瑩潔淨。

背對廣袤的皚皚之景，鶴丸國永張開了雙臂將一期一振擁入胸懷，動作柔得畏怯，畏怯地呵護，不敢過於昭彰地宣示佔有。在他的頸窩邊，耽溺於那份驅走咄咄嚴寒的體溫，一期一振只當鶴丸國永又在肆意妄為，他釋出一個微弱的笑容，輕巧地說了句，若耳語一般：「那麼，想必現下山間的梅正盛綻呢。」

您來了，花開了。

您走，花凋零。

我們一直這樣，經年經年，總是如此。

今時梅，舊時景，卻缺了一人織就花開邂逅……掌心接過一朵陡然墜跌的花，掂拿它的重量，凝睇它典雅的瓣與蕊，一期一振垂著頸項，隨意地站在樹下。

幽幽芬芳縈繞，低迴於鼻端。片晌後，一期一振閉上了眼。

重回初遇之地、做著與那個冬日相仿的動作不是要感慨甚麼，心中並沒有鬱鬱寡歡的情緒，抑或覺得寂寥難耐。

只是在放縱。

放縱自己暫且浸潤在屬於從前的泥淖。

「等我。」

熟悉卻亦陌生的低啞呼喚彷彿才於昨日響起。

對於鶴丸國永的央求，一期一振以緘默傳達了歷經抉擇後的回絕。每一年都在隱忍地煎熬，按捺反覆分別以及大多時候音訊全無所引來的惆悵獨悲，判斷了自身無法再承受長期的若即若離，一期一振想，與其在不安中養成毒癮一般的依賴與渴盼，與其貪求，寧可堅決地先狠心去割捨。

頭幾回的冬季，一期一振偶爾能在清晨的窗櫺找著一枝披霜的梅，或者辦公歸返，在軟墊上發現險些被自己坐壓了的小物件，甚至瞥見木廊上散落的童玩……他把這些東西都收拾起來，置於一個匣子內，擺在房間最為不起眼的一隅。

始終不願予絲毫回應。

而近來，零星的叨擾也趨於沉寂了，匣面佈滿灰塵，生活總算恢復如昔。想來，鶴丸國永是放棄了。

寒風刺骨椎心，一期一振拉高領子，邊嘆息著，淺淺的嘆被凝成了一團縹緲的薄霧，後於空氣中消失無蹤。視野依舊闃黑，冰冷瓊花擦過鬢角髮絲，愈來愈多，一期一振彎了彎有些凍僵的唇角……印象裡某一年的冬天，雪下得格外緩，很柔。

極為柔和，堪比鳥羽。

彼時，他周遭全是這麼奇異的雪，像極了羽毛的雪，優雅懸浮著，有的飛了來，搔得面頰微癢。而他傷痕累累，仍在流血，紅白相襯，使他整個人竟有了勝過梅花之勢，然後他俏皮地眨眼，從此色彩太鮮明地佔據了……

一期一振慢慢睜開眼睛。

剎那朝暾衝破了雲海洶湧，梅梢上旭日，一道陽光斜灑而至，裹亮了山巒。朦朧之際，他抬首，好像就看見那個人踩著木屐徐徐走了來，一拐一拐地在雪地留下深淺的足印，他的白衣翩翩，卻有焦黑的痕跡劃過，衣衫被劃裂了三個大口，樣子很是狼狽。

他楞住，右手反射性滑往佩劍。

他繼續靠近。

一如當初。

他好像也看見了，再難分辨為何物的雪撩起梅瓣亂舞，恍然交錯成柔美的翅翼，於他背後舒展，又靈活地翕攏。

他好像在笑。

他則好像做了個痴妄之夢。

「最麻煩的劫，幸好挺過去了……」他帶著埋怨的咕噥，他沒有聽得太清，便瞬間消散殆盡了。不過下一句他聽得分明了因為他是湊在他耳畔低聲說的。暗香撲鼻，體溫繚繞，他傾了身去摟他，既歡快又滿足地說：「反正不管你同不同意，我就是又來了，還要永遠地煩著你，如何？有沒有感到驚訝啊，一期？」

腦洞了一個鶴妖和劍的故事。

最後鶴妖渡過了天降下的雷劫，脫胎換骨，成了鶴仙，從此不必再如為妖時要遵循習性，一年一次往南去一期那越冬ry

並沒有把鶴丸到底是甚麼種類的妖這一點描述得太清楚，甚至結局到底確切是HE還是BE也寫得朦朧因為我欠揍因為想把故事寫成這樣的感覺。

還有鶴丸送一期花，大概是燭台切(關闢事)跟他說「要追人？那送花(x)」，而到最後連玩具都出現了完全是鶴丸發現送花沒用慌了開始想到甚麼都亂塞(最好是)

然後一期一振的個性，我是這樣理解，再按照自己的理解去寫成整篇文→http://www.plurk.com/p/l2cb8r

至於會以梅為題，是因為想到丹頂鶴就莫名聯想到了梅花，加上梅花堅忍內斂各種感覺很搭一期哥的氣質啊･ﾟ(ﾉд`ﾟ)